第244章 冬夜里的烤火声

大雪封了染坊的门,院墙外的积雪没到脚踝,踩上去“咯吱”响。丫丫坐在灶房的炕沿上,手里捧着本染谱,指尖划过“蜀锦青”的布样,耳边是柴火“噼啪”燃烧的声,像谁在轻轻敲着鼓。

“再添块柴?”小石头蹲在灶前,往灶膛里塞了根松木条,火星子“蹭”地窜上来,映得他脸颊发红。他刚试穿了新棉袄,青布面在火光下泛着碧光,里子的芦花蓬松,把他衬得比平时壮实了些。

“够了,”丫丫抬头笑,“再烧就要热得脱棉袄了。”她看着他领口露出的“荔红”线,忽然想起合袄时缝进去的桃木片,心里像被炭火烤着,暖烘烘的。

春桃抱着床棉被走进来,被面是“祭蓝”染的,上面绣着几朵白梅,是她前几日闲时绣的。“把这被絮晒晒,”她把棉被搭在炕边的竹竿上,“等雪停了让阿婆看看,能不能给你俩做床新被子,配你的新棉袄。”

丫丫的脸腾地红了,像被苏木染过似的,低头翻染谱,假装没听见。小石头往灶膛里又塞了块柴,火星子跳得更高,耳根红得快要烧起来。

“害啥臊,”春桃笑着坐在炕沿,拿起染谱翻了翻,“你俩这染谱记的,哪是颜色,明明是日子。你看这‘相思红’旁边画的小狐狸,‘真金祭蓝’旁边的星星,不都是心思吗?”

染谱上的字迹歪歪扭扭,布样夹得乱七八糟,却藏着大半年的光阴。丫丫摸着“桃花粉”的布角,想起清明前的雨,想起伞下的桃花香,指尖忽然有点烫。

小柱子顶着满身雪跑进来,像个小雪人,手里举着个陶碗,碗里是刚冻好的冰碴,亮晶晶的。“丫丫姐,石头哥,我娘让我送冻梨来!”他把碗往炕桌上一放,冻梨黑黢黢的,却透着股甜香,“泡在水里化了吃,甜得很!”

“快烤烤火,”阿婆从里屋出来,手里拿着件小棉袄,是给小柱子做的,用的“槐米黄”的边角料,“看你冻的,鼻子都红了。”

小柱子凑到灶前,伸出冻得通红的手烤火,嘴里念叨着:“村里的二牛说,明天要去河上滑冰,石头哥,你去不去?带着丫丫姐一起!”

“不去,”小石头想都没想就摇头,目光落在丫丫冻得发红的指尖上,“河上冰薄,不安全。再说,她的棉袄还没做好呢。”

“我的快好了,”丫丫小声说,她的棉袄用的“茄花紫”,里子也是芦花,正在缝袖口,“等做好了,说不定能去看看。”

“那我帮你缝!”小石头立刻说,眼睛亮得像灶膛里的火星,“我会缝直线,保证不歪。”

春桃在旁边“噗嗤”笑出声:“你还是先学会给自己缝扣子吧,上次你的蓝布褂子掉了颗扣,还是丫丫给你缝的。”

小石头的耳朵更红了,拿起个冻梨往水里泡,手忙脚乱的,差点把碗打翻。丫丫看着他的样子,忽然觉得这冬夜的灶房,比任何地方都暖,像被炭火、笑声和没说出口的话,裹成了个严实的小窝。

冻梨化好时,黑皮裂开,露出雪白的肉,甜汁顺着碗沿往下淌。丫丫拿起半个递给小石头,他接过去时,指尖碰到她的,像被火烫了下,慌忙低下头啃梨,甜汁沾了满脸,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。

“你看你,”丫丫递过帕子,是那块绣蓝草花的,“又成小花猫了。”

他接过去擦脸,蓝草花在火光下轻轻晃,像在跳舞。“谢了,”他小声说,梨核攥在手里,舍不得丢。

夜深时,雪还在下,灶房的火渐渐小了,只剩下炭火的余温。丫丫把染谱收好,看着小石头往灶膛里添最后一块柴,青布棉袄的影子投在墙上,又大又暖。她忽然觉得,这个冬天定不会长,因为有灶房的火,有新做的棉袄,有身边的人,把所有的冷都挡在了门外,只留满室的暖。

她在染谱的最后一页写下:“大雪,灶房暖,火声伴笑语,岁末藏甜。”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灶膛,里面燃着柴火,旁边坐着两个挨得很近的影子,像要把这冬夜的暖,都画进时光里。

窗外的雪光映着窗纸,亮堂堂的,像谁在外面铺了层银。丫丫抱着染谱,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,忽然盼着春天快点来,不是因为怕冷,而是想看看,穿着新棉袄的他,在桃花树下拓印时,会是怎样的光景。